第五章 幻

    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，姜平安趴在树枝上，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垂向地面，他有些羡慕头顶的桃夭，对方躺在树枝上和躺在一张床上几乎没有区别，前几天姜平安看见她甚至还能翻个身侧躺在那根不算宽阔的树枝上。其实姜平安更想睡在地上，那样最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可能睡着睡着一个不留心掉下去，但桃夭不允许他睡在地上，也没有给他理由。

    晚风徐徐，猫头鹰的咕咕声和虫鸣渐渐远去，姜平安的意识有些昏沉，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道袍。

    “醒了呀！”

    陌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，他扭过头看，巨大的月亮落在了湖泊的尽头，湖面水波荡漾，倒映着破碎的月亮和银白色的月光。湖岸边，一个女孩坐在那，半个小腿浸在湖水里晃动，泛起一阵阵的涟漪。

    姜平安左右张望，周围是向上蔓延的树林，远处黑压压的，望不到树林的边缘，他现在似乎处在一处盆地，周围没有桃夭的身影，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。姜平安不敢说话，甚至不敢用力呼吸，此刻的世界静的出奇，没有猫头鹰的叫声，也听不见虫鸣，连心跳声也感觉不到，只有让人不敢打破的寂静。他慢慢走到了女孩的身”边坐下，也将脚泡在湖水里，这时他才发现，自己同样是光着脚的，鞋子已经不见了，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桃夭给他穿上的道袍，而是他自己的一件衣服，但这件衣服之前放在他的小包裹里，已经在那道闪电中被毁了，可现在却穿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
    他打量了一下女孩，她看起来很年轻，估计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，脸庞还有些稚嫩，五官柔和，比姜鸢小时候还要漂亮，尤其是她的眼睛，纯黑色的眼睛，像是这里的第二个湖泊，里面流淌着月光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哪？”姜平安轻声问。

    “梦，你的梦里，也可能是你的心里。”女孩回答。

    “梦？”姜平安感觉不可思议，他做过那么多的梦，但从来没有听过梦里的人告诉他这是在梦中，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，想要验证一番。

    “啊！你骗我。”姜平安不停的用手去搓自己掐的位置，愤愤的对着女孩抱怨。

    女孩扭头对着他浅浅的笑了笑，“我可没有说过，梦里就不会感觉到痛了。”

    姜平安吐了吐舌头，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这里是梦？应该还是在十万大山里，可能是睡着的时候被人给劫持到这里来的，上仙说过，十万大山里有很多弃民，异兽，妖精，也有一些想要隐藏的世外高人会选择十万大山，这里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之地，也是没有上限的危险之地。上仙怎么样了，她那样呼风唤雨的能力，应该可以来救他，现在应该在到处寻找他吧，或者还是在睡觉，觉得自己丢了就丢了，毕竟是没有什么天赋的人，而且仙门一共就能招两个人，不如换一个天赋更好的，毕竟她总是用傲慢的眼光来看我，应该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让我离开吧，而现在我丢了，正好是天赐良机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带你来的，是你带我来的。”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姜平安的额头，“这里是你的梦，真是个无聊的梦，如果没有我的话，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是梦吗？”姜平安心里有些拿不准了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女孩点头肯定。

    姜平安重新四下张望了一圈，心想自己也真是无聊，竟然只梦到了一个大湖和一轮圆月，而且周围这片森林虽然没有什么印象，但这种树和屁股下面坐着的草地，压根就是十万大山里的啊！

    “那我是在梦里，你为什么要说我醒了呀？”姜平安重新看向女孩，想到了她之前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那不是对你说的，是对我自己说的，睡了这么久，我终于醒过来了。”女孩摇头，有些感叹的说。

    姜平安心里动了动，说，“你不是我梦到的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女孩说，“是你把我带到了你的梦里，我可不是梦里虚无缥缈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她伸出手凭空一握，变戏法似的，空空荡荡手心中握住了一杆黑色的毛笔。

    姜平安看着那根笔有些眼熟，有点像桃夭送给他的那杆传说中可以去到别人梦中的美梦笔。他摸了摸胸口，没有摸到，然后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穿道袍，沉声问，“这是我的美梦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但也不是。”女孩想想了想说。

    “什么是也不是？”姜平安皱眉。

    “这是梦中笔的样子，我才是那根笔。”女孩说。

    姜平安上下打量女孩，心说你说的对，我果然是在做梦，竟然把笔想成了一个姑娘，难道姜先说的是真的，长大之后，就会不由自主的想着找人成家？

    “没有人告过你，那根笔可以带着你去到别人的梦中吗？我们现在就是在你的梦里。”

    姜平安有些吃惊，“难不成是真的？不是说没有人会用这根笔吗，可我为什么会被你带到梦里，而且为什么是我的梦，不应该是去到上仙的梦中吗？”

    女孩也上下打量他，时不时还会用手摸摸他的头，“你很特别。”

    姜平安有些被她摸得感觉有些渗人，屁股往后挪了挪，“我很特别？可上仙说我对于修炼而言，只有中下资质，无论修炼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作为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那种特别。”女孩摇头否定，“你的寿命很短，死得很快。”

    “......”姜平安愣神看着她，觉得对方并没有在嘲讽他，而是淡淡然的说出了这句话，可不应该啊，虽然村子里的人的生命都不会很久，但其他地方和外面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，不应该会被直接看出来，而且对方还只是一根笔，他狐疑的说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
    “感觉。”女孩耸耸肩。

    “这也能感觉到，你真的是神器啊，那之前你被上仙带在身边，她能活多久？”姜平安好奇的问，两眼闪着光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，在碰到你之前我一直在睡觉，上一个见到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。”女孩如实回答。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姜平安感觉有些可惜，他还挺想直到上仙能活多久的，小说上写能呼风唤雨的神仙都是与日月同辉，和天地同寿，而且不死不灭，青春永驻，他也没敢问桃夭的寿元，觉得这样可能是对上仙的不尊重。

    “那能带我去上仙的梦中吗，就是睡在我上面树枝上的那位。”

    女孩摇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她今天晚上没做梦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她的心太强了，我现在刚醒过来，还太弱小，直接进入到她的梦里，会被发现。”女孩解释说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。”姜平安拍拍胸脯，“我和上仙是认识的，就是她将你送给我的，如果她知道我把你唤醒了，一定会很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女孩从岸边拔出一根草，轻轻的放进湖中，淡淡的说，“你见到的不会是你在平时见到那个人，而是内心深处真正的她。”

    “真正的她”姜平安挠挠头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“你口中的那位上仙，是你平时见到的样子，也是她想让你看到的样子，可你没有见过她内心深处的想法，打个比方，将好比你们两个走在路上，碰见了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，她施舍给了对方两文钱，然后你们离开了，可你不会知道她当时到底是不是想要施舍那两文钱，说不定她真正想法，是想要把乞丐碗里别人施舍的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荷包里，如果是这样的话，你去到她的梦中，见到的就会是那个想要把乞丐碗里的钱全部装进自己荷包里面的她，不会有任何掩饰和包装，甚至她真正的想法不仅是想要把钱带走，也想把对方的命也带走，你在梦里受到的伤害和疼痛同样是真实的，不过不是作用的在身体上，而是作用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“哪会有你说的这么可怕。”姜平安干笑两声，但打消了去桃夭梦中的念头，倒不是害怕上仙是抢钱还索命的恶徒，而是怕自己真的窥探到了对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，自己醒过来以后也不好面对她。

    “那我以后做梦的时候都会见到你吗？”姜平安问。

    “睡着了就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去别人的梦时，也要等到对方做梦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会，我带你去的可不只是梦，是那个人的内心深处。”

    “哦！”姜平安点点头，心想那还可以，如果只是做梦才能见到你，而且去别人的梦还要等到对方睡着做梦的时候，那也太没用了。

    “那我以后就叫你美梦？感觉这个名字怪怪的。”姜平安想了想说，“叫幻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“嗯......好吧。”女孩笑了笑，答应了他。

    姜平安也笑了笑，觉得她脾气真好，改个名字都能同意。

    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，他们重新将视线移到了湖中心的圆月上，周围寂静无声，世界正剩下了他们两个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“洗漱完吃饭了。”桃夭坐在地上，正对着出生的旭日打坐。

    姜平安坐起来伸了个懒腰，对着桃夭挥挥手，算是道了声早安，他从怀里摸出那根美梦笔，觉得和桃夭交给自己时一模一样，怀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古怪的梦，可他的眼睛突然睁大，用手不停的去擦笔杆末尾的‘幻‘’字。

    好一会，才停下笑了笑，对幻也挥了挥手。